梦生翼 01
“几乎每个人的初恋记忆都甜蜜美好，萌芽得越早越可爱得像个梦，那个人生得美好，性格美好，留下的逐渐模糊的印象也愈发美好——但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呢？如果这个梦为你而生呢？如果这个梦会伴你长大呢？”
序章 是场梦吧？
当夏小微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时钟的时针才刚刚划过六点，夏小微也说不清自己今天为什么醒得奇早。
为什么奇早?因为她不过是个刚上五年级的孩子。虽然才刚上五年级，但却有着一米六八的大个子，这让她和班上的“小毛孩”们格格不入。但她却没有因为个子而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大个子理所当然地坐在最后面，长相平平，发型就是最常见的马尾，亚洲人典型的平脸面孔，鼻梁与挺拔构成鲜明的反义词。唯一特别的可能就是她的眼睛，大大的很深邃，漆黑中透着点天尽头的水蓝色，给人一种很精神的感觉，衬上她那像男孩子一样浓而长的眉毛，简直漂亮地不像话——当然，这都是死党秦洛安的话，这个风风火火的丫头夸人总能给裱成一朵花，不可信。其实夏小微就是个顶普通的姑娘，说话声音小，成绩靠后，上课不敢看老师眼睛更不敢举手，一脸严肃的乖乖女形象也让别人不敢轻易开她的玩笑。顶多就是班上几个粗神经的男生喜欢唱几句《小薇》的开头，唱的时候硬是把“夏”字塞进去，但没多少人会笑，就闭了嘴。
《小薇》在那几年还算得上是流行金曲。
夏小微醒的这么早估计就是因为刚才做的梦了吧。
她记得自己仿佛在一片泛白的异时空里远远地看见了一个透明的有着西式花纹雕刻的小瓶子悬浮在空中，里面装着一丁点儿宝蓝色的液体，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她都还没思考自己是否应该走近一点去瞧一瞧，那个手掌大的小瓶子就开始下落，缓缓地，慢动作一般，在似乎是地面的雪白的地方，“咚”得一声，摔碎了。
碎片四溅，宝蓝色的液体冲破了小瓶子的束缚，从中流淌出来，迅速地，漫延，扩展，向小微身边袭来，将眼前的纯白的世界瞬间包裹成淡蓝色，光线跳动着……
这就是梦的全部。夏小微觉得这并不能暗示出什么，这种玄幻的梦在妈妈的《周公解梦》
上也是寻不得答案的，果然还是因为自己想象力太丰富的缘故吧。
夏小微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大人总能梦见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总能在书中有迹可寻，像自己就常常做些不着边际的梦。什么被神龙追着跑啊，碗大的红色蜘蛛对自己笑啊云云，算命书的目录上永远没有这类条目。兴许是孩子的生命都才刚刚开始，连周公也不能预测他们怀着无限可能的未来，所以从来就没想着为他们做预测吧。而大人就会安分务实一些，生活轨迹永远那么平直和小心翼翼，每天碰到的，不是有点好的事就是有点坏的事，剩下的就是不咸不淡的正常生活，所以对于算命人来说，算十个中之八九就太容易了，因为大人们总认为花了钱的就该是真理，花了钱就能知道未来。
而在孩子夏小微眼里，未来总是有无限可能的，就像有一天何洋也会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
想到这里，夏小微就笑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俊朗少年脸庞。
“微微啊，起床啦，到时间了！”客厅里传来妈妈温柔的声音，和着碗筷相碰的叮当声，闹钟也适时地当当作响，她抬眼一看，都过了半个小时了，于是按掉闹钟，起床洗漱。
对于夏小微来说，上学绝对不是一件痛苦的事，这是从大概一年前开始的，因为她，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感情上的萌芽。他喜欢上了班上的转学生，何洋。
何洋和夏小微的个子差不多，或许会高一点，但夏小微从来没有比过。何洋生得俊俏，眼睛狭长，眼角上挑，睫毛浓而长，鼻梁高挺，嘴唇饱满，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笑起来，眉眼生辉，含情，如烤瓷般洁白的牙齿整齐地露出来，用夏小微的话来说，就像王子一样。没错，何洋很爱笑。
从家到学校夏小微一直是步行的，大概要花费四十分钟，因为要穿过一个大大的小区，并绕过一个开阔的操场。夏小微一直很享受在小区里的步行时光。她是个爱幻想的姑娘，小区里少车少行人，树木花草灌丛满布的悠然环境就很适合她边走边做白日梦。现在是秋天，空气里还沾着一点夏日的热气，四周的树木边缘，叶片都开始泛黄。而所谓夏小微的白日梦，就是一些几乎毫无意义的天马行空的联想。比如刚才，她牛仔裤上的一个金属装饰松了针线，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那是一个一端很狭长的挂件，她很自然地弯腰捡起来，看了看，装进口袋，绕过一辆小货车继续走，但脑子里就开始止不住地联想起来：
“如果我刚才没有听到声响，是不是就会走掉了，留这个挂饰静静地躺在地上？
“说不定就会有一个人走过来把他捡起。
“说不定是个坏人！
“他会发现这个东西的一端狭长可以弯动。
“那么他可能会东看看西看看，确定没人之后，会去开那辆货车的锁！
“说不定他扭扭弯弯捣捣戳戳就真的弄开了门！然后偷走了车！
“然后车主人会发现车不见了，就会报警！
“然后警车就会滴嘟滴嘟地赶来。又是个盗窃案，而作案工具竟然是我的裤子装饰！不知道会不会采集到我的指纹，然后可能会被拉去问话，但我什么也不知道……”
夏小微想到这，远远地回头向那辆货车的方向望了望，正好有个大叔从货车边上走过，夏小微吓得赶紧扭过头来，加快了脚步。
踏进班级后门，已经七点五十了，班上的同学已来了一半，互相笑闹，聊着各种话题。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每个人脸上都是难掩的兴奋。而像往常一样，何洋总是早早地就到了，就坐在夏小微座位的前面。他此刻正歪着头和同位的吴子锡开心地聊着什么，绒绒的发旋在晨光中散发着暖暖的颜色，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把。
“小微！小微！愣在那干嘛？快来！想死我了！”秦洛安一个大嗓门，至少引得周围一小圈的同学都把目光投向夏小微，又很快的收回来继续各自的话题。何洋当然也回了头，望着小微，温柔的笑了笑，那笑容有点呆，有点含情，夏小微也看呆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火速走进去，在洛安身边坐下。
开学第一天就对我笑，真好。
夏小微盯了一眼早已回过头去的何洋的绒绒的后脑勺，在心里默默念上一句，微微一笑。
“哎，微微，我看见校门口今天有卖编手链的绳子哎，第一天就有，我们去买好不好？”
秦洛安满脸兴奋的神情。
夏小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花痴脸，摆上一脸嫌弃：“你上学期不还说那是小女生才玩的东西吗？还求我也别买。”顺便伸出两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摆出一个鄙视的gif动作。
秦洛安属于开朗过了头的女生，但却不至于和男生称兄道弟。她没有架子，长得挺漂亮，长头发，一条黑麻花辫利落地依在身后，个子也不算矮，一米六四的样子，有点小胖，但是不说话往那一站也算得小美女。但她说话总是很大声，情绪总是在一瞬间激动起来，惊天动地。做事却不会大大咧咧的，反而很细致麻利。手挺巧，对于生活方面的事，比如做饭，比如乘车去不认识的地方，比如讨价还价，都很在行。这在那个电脑刚刚开始普及的二十世纪初，对于一个五年级的城里孩子来说还是很不容易的。她还常常把自己漂亮的小钱袋挂在手腕上，会计划自己一周的花费，这些都是夏小微十分佩服她的地方。秦洛安其实比夏小微小两个月，但却有种姐姐的气息，特别会照顾人，讲义气，但很多时候在大事上更愿意听从能把事情条分缕析的夏小微的意见，总能挑起话题，让不善言谈的夏小微感到很舒服，没有压力，总之是个很棒的朋友，夏小微很庆幸认识了这个朋友。
然而眼下洛安又一时起意想买手链绳子让夏小微顿感无语。
“哎呀，大家都在编，看起来挺好玩的，买一个呗！你陪我！”洛安轻轻摇晃起夏小微的胳膊。
其实洛安挺少女的，然而她从来都不肯承认。
“好啦！……”
“哎，你们会不会背书后面那首 《七律 长征》啦？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前座的吴子锡兀得转过身来，右手臂随着口中诗句的节奏在空中“豪气”地来回挥舞，言语里盈满了男孩子爱在女生面前炫耀的那份神气。
秦洛安一脸嫌弃地看着他，用笔尖捣了一下桌子，“你够了，吴子锡！何洋一定会，对吧？” 冲着何洋挑了一下眉。
何洋回过头，“嗯，毛泽东的诗大都大气而朗朗上口，很好背的，这首你们一学就会。”又是一个灿烂的笑容，夏小微的脸微微红了起来。
“而且何洋肯定能解释这首诗的背景和每一段的含义，你行吗？”秦洛安勾了勾嘴角。
“切！”吴子锡无趣得回过了头。何洋只是默默笑笑，视线还是停留在手中半卷起的书上。
其实何洋转来班上一年了，成绩也不是特别拔尖，但是他不偏科，每门课的老师都很喜欢他。人很能讲，说什么都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配上温柔的笑容，不得不让人信服，至少夏小微是这么觉着的。
回家的路还是那一条，会路过三棵大概有四五层楼高的四季青，每天夏小微就是和秦洛安同行至此，然后就在下个路口分别走向大路的两边了。
关于那三棵树，洛安曾说，最左边那棵是小微，最右边那棵是自己，中间最高的那棵代表她们的友谊，是许愿树，愿情谊天长地久。
小微当时就看着这三棵被赋予特殊含义的树出了神，觉得它们瞬间更高大了，甚至说夸张点，有点闪着光。当然夏小微也默自想，最高大的那一棵可不可以是何洋呢？所以这棵最高的树便有了双重含义，当然只有夏小微自己知道。
在11岁少年的认知里，和好朋友的友谊应该就是一辈子的，今天分开了，明天还会相见，什么事都可以第二天再说。这一刻的青春就像是花不完一样，可以肆意尝试、等待、重来……
夏小微的家属于老住宅区，小区大概比她大了三四十岁，楼体不是红砖就是肉色的像石砾子的混合物糊上的。楼都不高，顶多六层，面积也不大，六十平米的样子。夏小微就住在这最高的六层上，自小就爬楼，所以一口气上去倒不算什么事，就是老楼里黑黑的，常常连着几层触摸灯都坏了，傍晚回家很是吓人——哦对，触摸灯是新装上的玩意，对夏小微来说就像从前用着修正贴纸而修正带突然出现一样，很新奇。——还有，小微很怕黑，因为表姐总是带她看恐怖片。当然也是因为她自己有兴趣忍不住。
从最里面的楼间通道拐过去，就要上楼了。这一刻，小微脑海里还在浮现何洋早晨俊气的笑脸，却不知，这个她已经走过百遍的楼梯口会发生多少传奇。
进了楼道，空气都变得湿冷了，小微不禁打了个寒颤，继续向里走。夏小微上楼一贯只低头看楼梯从不抬头，今天倒暗自纳闷楼道小窗的光线怎么这么差。
再上了两个台阶，夏小微停住了。因为她看见了一双熟悉的运动鞋在一楼到二楼的转角处，面朝自己——不该说只有鞋子，应该说是一双腿，哦不，一个人——但夏小微先得有勇气抬起头来才行。
为什么不走下来呢？为什么不动呢？为什么不说话呢？
沉默了两秒后夏小微猛地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眸子，那人双手优雅地背在身后：
“小微。”
阳光从少年的身后布满灰尘的小窗照进来，勾勒出他姣好的轮廓，绒绒的头发依然温暖，静静地微笑着，好看得像王子一样，阴暗的楼道周围印满了红的蓝的的各式小广告，反倒衬地他干净得似有一丝不沾尘世的味道。
是何洋。
但是夏小微一时语塞，什么也说不出口，僵直了身子站在原地。何洋怎么知道她家的？这偶像剧一般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么有种恐怖片的感觉。
小微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静止了。
“小微，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好不好？”
何洋轻轻下了两级台阶，微弯下身俯视着小微，满是温柔的样子。
“啊……啊啊？我，我……”
太不真实了，帅气的有众多女生仰慕的何洋居然和普普通通的自己告白了，夏小微觉得如果这是梦那么她该醒了，因为她觉得进行不下去了，特别是看着那双深邃而吸人的眼睛。
但是即使用手掐自己右腿一下也无济于事。
“嗯？小微？”何洋倾了倾身子。
脸靠得更近了，甚至有鼻息打到脸上的错觉。
夏小微慌忙往后仰了仰，“好……好啊。”
她想自己此刻的脸大概是通红的。
何洋再下两级台阶和小微站在同一级上，转了个向轻轻拉了她的手，笑盈盈的：“那么，这是我们俩的秘密，在学校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但你要知道你我是喜欢你的，你也答应要和我在一起，好吗？”
听着姣好的少年静静的呢喃承诺，小微觉得自己脚下发飘，手心发热，还是只会说那个字：“好……好。”
“那么我先走了，明天见啦。记得早点写完作业，早点睡。”何洋温柔地拍拍小微的手臂，语气浪漫得不像话。
小微羞红了脸，静静地看着何洋下了楼梯很快消失在了楼梯口的身影，挥了挥手。
是场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