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生翼 02
久等了。
故事的节奏慢了点，因为在慢慢构建一些东西。
依然是淡淡的悠然道来，希望在夏小微无刻不有的想象和独语中能勾起你对自己童年也曾有过的“天马行空”的回忆。
02
夏小微大概是真实的初恋了。
其实小学生不简单也很简单。至少在夏小微的学校里，三年级的时候，就有粉红色的话题时不时飘在耳边了：谁谁谁和谁牵小手了，谁谁谁送谁情书了，哪个男生用自行车载着女孩子放学了……甚至夏小微当时的一个同桌的小男生告诉她，自己几乎把全班女生都喜欢了个遍。夏小微没好意思问其中有没有自己，但她心里觉得有过吧，毕竟他那么爱对自己讲笑话。这些在存在于人生中第一次对异性产生好感的最初的爱恋，似友谊，又掺进些甜蜜而纯情的味道，特别而美好，甚至会让像夏小微这类旁观者们深感新奇，羡慕，向往，或许还有点嫉妒的意味。
“为什么没有一个王子来保护我呢？”
望着全班占了半数的二十多票男生，小微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在何洋到来之前。
关于夏小微是怎么样喜欢上何洋的，原因和很多同龄人一样，大概是说不清的简单。
其实何洋转来班上的第一天并没有引起夏小微的注意。不过是班上多了一个同学而已，对于情商其实不那么高的四年级的夏小微来说，她甚至还没感觉到男生和女生的差别。虽然羡慕班上有所谓出双入对的存在，但放在自己身上，夏小微还是很难想象，要怎样对从一年级就很熟悉的一堆小男生中的谁产生点别样的感情。她分明记得他们流着鼻涕，圆着小肚皮的模样，况且，那种别样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也暂时是无法解答的问题。秦洛安则把原因归咎于两人的身高，语气笑嘻嘻的：
“咱们个儿高，小毛孩配不上我们的。”
夏小微伸手摸了一把秦洛安的头毛，一脸鄙夷：“是：我个儿高。好吗？”
“好好好，你高你高。”
至于夏小微是什么时候开窍的，那还真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但有一个下午的记忆让她印象深刻。就在开学后两个月，那是一节手工课，烫着金色波浪大卷的年轻的美术老师正在讲台上用橡皮泥鼓弄全班唯一称得上艺术品的东西。小孩子们的课桌上则躺满了东倒西歪的毕加索式的彩泥，其中几个被老师赞扬充盈着创造力和想象力。不少仲秋季节的衣服袖口上都沾上了五颜六色的证明他们努力过了的痕迹。
夏小微还是挺有艺术细胞的，此刻正在和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上要安装的最后一枚小小的黄色锁扣做殊死搏斗，试了好几下都没能安在满意的位置上，夏小微左右抻了抻脖子，环顾全班想休息一下眼睛。
沸反盈天像炸了锅一样的班级里，夏小微侧边两排开外的何洋兀地站了起来，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个白球状的东西，一边兴奋地向讲台走去。看来他做好了，要上台给老师打分了。夏小微那几分钟大概是太累了，仿佛眼珠忘了转动，眼神忘了换焦，全程高度关注这一过程，直到何洋半走半跳的往回走，脸上还是笑盈盈的。何洋一抬眼就正好对上夏小微的，温柔的目光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投射过来，而且在一瞬间笑得更开了，满世界只是对着夏小微一个人，笑得出奇热烈，带着荷尔蒙初现年岁的迷人和清爽，还骄傲地抬起手上托着的小作品在空中挥挥晃晃，满世界也只是对着夏小微一个人展示。
那样子简直幼稚得不得了。
何洋把夏小微逗笑了，逗得脸红了。
夏小微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除了还不太能完全看懂的台湾偶像剧里的男一号以外，现实中也有男孩子会笑得这么好看，这么可爱。
那天下午，窗外的阳光在何洋周身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衬得他身上薄薄的毛衣绒绒的，透着温暖的味道，短短的发梢亮亮的仿佛要被阳光吞掉，眉眼弯弯，真的好好看呀。就像何洋后来和她告白的样子。
那天之后，夏小微就特别喜欢看何洋笑了，没事就偷偷望一眼，再过一会儿就正大光明地转过头再望一眼。那个时候，何洋在夏小微心中被定义为王子一般的存在，温柔，智慧，勇敢，善良。因而夏小微的脑内剧场又停不住了。
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大概都会认为自己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公主，这齐刷刷的概念似乎可以归因于迪士尼动画中满满的“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的万能结局，这句简单的话成了很多人爱情启蒙的句子。而当他们真正体会过爱情之后，又会哀嚎“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夏小微当然离哀嚎的年纪还很久远，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公主，何洋是他善良而英俊的王子。
但是在过上幸福的生活之前，必须要经历挫折才行啊。夏小微显然把童话的套路铭记于心：一定得有个坏人。找谁当坏人呢？谁呢？把班上的男孩子看了个遍，夏小微锁定了讲笑话总是阴阳怪气的吴子锡，调皮捣蛋一天到晚傻笑的吴子锡最合适了，夏小微默默在心里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不觉得吴子锡笑起来好看像王子，那又怎么样呢？只是需要一个坏人罢了，阻碍王子和公主在一起的人不需要对他有什么好感。当然吴子锡本身对于夏小微来说，人挺好挺有意思的。于是夏小微默念：“剧情需要”。
洋王子会喜欢上小微公主，可大反派吴某某也喜欢小微公主，可是小微公主只喜欢英俊的王子不喜欢心眼坏的吴某某，所以吴某某就会拆散他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袒露内心。会在小微放学的路上拦截她，会在下课时禁止公主和王子讲话，会硬气地伸手拉公主的手让公主越发讨厌。公主很苦恼，很痛苦。王子也很苦恼，很心痛。怎么样才能干掉这个吴某某呢？洋王子想。王子什么时候能来救自己呢？公主在哀叹。幸福的日子会在哪一天呢？——吴子锡还是在讲着漫无边际的笑话，何洋对自己还是只有礼貌的浅笑。
是啊，她明明还不知道何洋是怎样的人啊。
在上个学期，小微和何洋在一次班级大换位后成为了亲密的前后桌关系，而现在，一切更加不同了。
“交往”的时日不久，何洋却变戏法式地让小微感受到简单的浪漫。一枝花，一颗奇异的糖果，一首没听过的小调，何洋每日都会给小微带来清新独特的惊喜，每日都会和小微一起放学，一直送到他说出告白承诺的那个小而暗的楼道前。当然这些惊喜和浪漫都不会发生在学校里，而是小微闭着眼都能走过的那条放学路上。在学校里，还没有谁知道这场“恋情”，就连秦洛安和吴子锡都丝毫没有察觉。因为他们在学校里如承诺般的那样，从不表露相互间的爱慕，显示出“井水不犯河水”的礼敬。甚至在小微眼中，何洋在校内校外仿佛是两个人，连记忆也不在一个频道，“除痕工作”彻底到让小微觉得，何洋也许将是未来影视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树叶子哗啦啦地响，小路两边和五六层楼齐高的法国梧桐还是枝繁叶茂，投下的阴影却完全挡不住热辣的阳光，一切都丝毫彰显不出初秋的优雅。
脚下的深蓝色球鞋面上已经被磨得起了毛，灰蒙蒙的，踢了小石子也滚的并不远。今天是小微答应和何洋在一起的整一个月，秦洛安说是有事，放学没能陪她一起走，何洋通常会出现在下一个路口左转的灯杆下——即使昨天提着包着急忙慌地说上补习班来不及了，即使前天应下了隔壁班二胖一张游戏王纸牌替一次值日的请求，何洋还是会准时出现在路口的灯杆下，带着帅气满分的笑容招手道：
“小微，走吧。”
今天何洋也是下课一声不吭地就跑掉了，但小微走到路口一转头，还是望见了那个让人特别特别心动的身影。嘴角一提就激动地奔跑起来，连脚步都显得有些笨拙。接着两个身高都和年龄不符的小高个子就肩并着肩缓缓向前走，离得不近也不远，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行走的速度是一个月来自然形成的默契，谁也不急。画面还真就有点青涩的甜蜜味道。
然后正逢街灯开，从这头点到那头，一排排亮开，整个长街就笼罩在了汽车的长啸和灯光的昏黄中了。整片天被衬得暗下来，自成结界，是和两个身影很相配的背景。
“刚才你跑得好快啊。”小微低头盯着相扣的双手。
“哦，是啊，二胖说要多送我一张卡，因为他被老师表扬了，说他值日从来没做的这么好过。”何洋抬手抓了抓后脑勺，笑起来的样子比平时更阳光一点，还带着在学校时看不到的傻傻的可爱样子。
小微也跟着笑，和在学校一样，小微觉得，何洋有一种让人快乐的魔法，不论他讲的内容究竟好不好笑，自己有没有听清听懂，就是想笑，就是觉得有趣。和何洋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过得好幸福好幸福，好快好快。
“昨天……昨天下雨你没来。”
“哦是啊，我有事，不好意思。”何洋又抓了抓后脑勺，温柔浅笑。
“嗯没事没事。”
“今天不好意思我没忍住，在学校和你说了‘昨天的糖特别甜’，不过你倒是掩饰得很好嘛，一脸‘听了奇书见了鬼’的样子，‘啊？’，装听不清。”小微说着说着，小脸就气鼓鼓的，嘴里硬鼓起一口气，隐隐显出生气的模样。夏小微也不知道这么幼稚又傻帽的表情是什么时候变成在何洋面前的常客的，而且在之后的成长岁月里，她再也没对谁摆出过这个和性格完全不符的表情。
“啊，哈哈，在学校嘛。糖吃了就好，国外买的，就得吃了不能留的，久了就变味了。”
“嗯，那……”
“我们周末去游乐园吧。”何洋挨得近了些，用大拇指蹭了蹭小微的手心。
小微觉得，手心有些烫烫的，是和左手蹭右手不一样的感觉，无法忽视。
“就是——约会啊。情侣都要约会的嘛。”何洋歪了歪头，笑眼盈盈的，瞳孔里映出小微微现粉色的脸。
“我。”
太想去了，小微觉得她太想去了，如果去了就好像是要实现她毕生梦想似的。况且，打娘胎里出来就是乖宝宝的夏小微，至今和友人最兴奋的经历就是一起在放学后改道逛了离学校有好一段距离的新开的大文具店。琳琅满目的商品货架一个挨着一个把视线都挤满了，钱攥在自己手心里由自己支配，那就是小微十多年人生里所感受到的最新奇的感觉了。在周末，不是和爸爸妈妈，而是和何洋一起，不是在阳台上“凭栏远望”且为“宅”，而是走出幽静的社区，去那个有着几条街外就能望见的很大的摩天轮的热闹得不得了的游乐园玩。在这一连串丰富而迅速的内心独白里，“约会”和“浪漫”所占的比例几乎为零，“新奇感”是盈满的。
“可是我还没怎么自己和朋友出远门玩过，我怎么和妈妈说啊。”小微这句话说得快而急。
这是答应了，何洋低头一笑，又盯着小微的眼睛看：“你可以不说啊，偷偷溜出来，没事的，就，一个下午。时间上出了什么差错你就和秦洛安扯个谎让她帮你圆一个吧。”
“唔……这样啊。”小微还从来没试过偷溜出家门呢，八成还要拉洛安一起扯谎。一点害怕和隐隐的激动盈满了整个心脏。
“爸爸妈妈周末都有加班，我觉得，可以。”下定了决心，语气都坚定了不少。
“好啊，那约好，周六下午两点，你家楼下见。”
已经走到小微家的楼道口了，这次约会的商议刚好画上句号。
“好的好的。”小微回以一个微笑，和这些天的每一个傍晚一样，她与何洋挥手作别。
在慢慢了解何洋的这些日子里，从交往前到交往后，小微渐渐发现，何洋和自己想象的王子形象大概是差了一百八十丈那么远，他其实就也是个调皮机智又阳光的普通男孩子，也是比普通男孩子长得好看很多点的男孩子，是会让自己梦里见了都笑出声来的让自己心动的男孩子。
那不当公主就不当吧，有何洋就很开心了。
作为热爱运动的阳光男孩，何洋的体质其实不是太好，初秋时节就穿上了薄薄的外套，脚步轻快地消失在转角的楼间通道口，小微耳边隔墙传来脚踏过水泥铺的块状的下水道的咚咚的声音。
何洋今天内衬是和昨天一样的灰色短袖，可今天在学校穿的明明是深蓝色的。